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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祭18年硬體守護神:「機械正常運轉的噪音,就是世上最美妙的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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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 海祭現場,來自臺灣各地的樂迷在舞台前享受這場夏日祭典。(圖 / 時報出版 提供)

阿國老闆,團隊稱他為「國哥」,國哥講話聲音豪爽宏亮,黝黑的手肘外側因為工作曬傷,泛著一層微白的脫皮。他率領工班,從事海祭硬體執行工作 18 年,一手包辦現場水電、空調、舞台結構、現場機電甚至緊急應變,是被團隊尊為「沙灘『管』長」的重要人物。

大潮來襲!老山貓驚魂記

國哥的硬體團隊海祭史可以追溯到 2001 年海祭草創時,期間經歷多次颱風來襲,但只有 2014 年「浣熊颱風」讓他最為難忘。

「原本我們都覺得颱風已經走了,應該沒什麼好擔心的,但萬萬沒想到外圍環流的威力這麼驚人。大潮來襲時,海浪一波一波沖上來,第一波沖到舞台 1/3 的地方,第二波沖到超過一半的舞台,第三波就衝到後台大門,只花了十分鐘的時間潮水就覆蓋了場地,連發電機都泡在水裡。」

海灘工作無法使用一般車輛,只有山貓車能跑全場,工作前為了在海邊工作方便,國哥和銓閎舞台借來的那台老山貓,就偏偏在淹大水的這個時刻在舞台後面拋錨了。

「欸老闆~那個山貓不知道為什麼壞掉了開不動了……」

「靠北啊!現在這邊在淹大水那邊山貓擱歹去,帳篷被沖翻掉,水管又被拉斷去。」

他一邊扮演傻氣員工與爆氣老闆,一邊激動的用國台語幹譙來重現現場畫面:「彼時陣大家都跑了,但我們做硬體的不能脫逃,我底海邊東奔西跑搶救物資,老山貓故障我真正強要昏去。」

國哥說,海祭現場只有山貓能跑全場,萬一那台山貓耍脾氣,全場都要去拜它了,「那台老山貓是我跟別人租的,這個壓力比我用自己的東西的壓力還大,檢查的時陣,浪也柱好沖來,我一個人跟老山貓一起被水困住,其實現場有點危急,因為萬一浪高淹過它,這台山貓就永遠下課了。」

他一邊回憶,一邊強調「雖然山貓很老,也沒租多少錢,可是我必須對它負責,這是我們硬體人員做事必要的態度。」幸好國哥是硬體專業能自己維修,他踩在浪花裡一邊看周圍浪況一邊檢查油路,趕在浪升高之前把山貓修好,匆匆地開去高地避難。

硬體工班——活動的無名英雄

以前玩樂團常聽到業界前輩分享,硬體人員是整個音樂產業最操的工作,但直到聽了國哥的故事,才看見這個行業隱藏在舞台後充滿血淚與卑微的一面。

「海洋音樂祭的現場,絕對是全臺灣做硬體最硬的場地。沙灘地形不但難以行駛交通工具,還缺少遮陰的地方,夏天的高溫烈日在沙地上反光,吹出的海風異常悶熱,人非常容易中暑。日出至八點後,沙灘就開始急速升溫,物品在烈日曝曬下約十點就能提升到無法握住的高溫,部分鐵製物品的溫度甚至會高到可以煎蛋。」

為了避開中午的高溫,工班改從六點鐘天亮就上工,但早上十點就必須暫停並休息,如果想搶進度多做一小時到十一點,全體工班就會承受不住而中暑。為了讓自己的工班能在這麼惡劣的環境下盡量保持最佳狀態,國哥為他們設置了備有水源的冷氣房,工班可以在那邊烤肉用餐,放鬆到下午兩點再繼續做到傍晚收工。

但即便如此安排,海灘的環境對工人來說仍相當嚴峻。

海祭氣派的大舞台受限沙灘環境,都是純手工打造。開工時大舞台的鷹架加上舞台板,總重約 7、80 噸重量的鐵件,會透過四台板車拉來現場,再由工人頂著高溫,拿著那些燒滾滾的沈重鐵架,從兩米高度開始搭起,然後四米、六米、八米,一根一根靠人工傳上去固定,工人一天平均待在鷹架上的時間大約六小時,太陽曬,鐵又燙,沙灘還會反射刺眼陽光,仔細想想,這真的不是人做的工作。

但這些人為什麼待得住?國哥說,不得不感慨這是社會的悲哀。

「在海祭搭台的工人,有許多是臨時工,這些工人幾乎全部都是沒有家庭、有不良習慣、在外流浪的邊緣人,裡面甚至還有通緝犯。他們生活在社會最底層,在臨時工公司求得一點庇護,即使十個八個住在一起,環境也很髒亂,但至少他們還有地方可以安身。」

你們可以在各地的音樂活動上看到他們的身影。這些底層小人物,卑微的在某種層面上,燃燒自己的生命奉獻給大小活動,他們大多不是大眾心裡想的那種很壞的人,只是個性與想法太單純又遇錯了人走錯了路,我自己也是十六歲就出社會打滾,很能了解他們的心情。

抱持著能救一個是一個的心情,現在國哥的公司裡,有許多從臨時工轉正職的人,每個人都有一段自己的故事,每個人都可以是一部悲劇電影的主角。

(圖 / 時報出版 提供)

我們都是海祭的候鳥

訪談時,按照我事先提出的隨性訪綱,其中一項是「以你的領域來說,在海祭工作有哪些有別於其他活動的獨到之處?」意外的,總是操著大哥氣口的他,竟以非常文青風格的方式回答我。

他說,「我在海祭工作的獨到之處,就是我做硬體的『態度』,就像我堅持要修好山貓車一樣。但是我對所有的工作都抱持一樣認真的心情,並不是因為是『海祭』才特別想把工作做好,對海祭我有在態度之外的情感,就是我與這些有各種專長的沙灘夥伴們的革命情感。」十幾年來,海祭已經是國哥人生過程中珍貴的一個片段,所以不管案子有多難做,國哥每年仍會保留這個時段來參與海祭的工作。

「海祭將我們人生的『善緣』集結在一起,而我們就是海祭的候鳥,每一年都會返鄉會會彼此。」

黝黑壯碩的國哥,用一種青峰式的口吻繼續分享。

「我們都是都市人,平常住在人口密度這麼高的地方,思維與心胸都會變得越來越狹隘,只有到了海邊,面對天空與沙灘,內心才能變得澄淨,這是我對於自己心境轉變的體會,也是海祭帶給我與其他活動感受最不同的地方。」

你們耳中的噪音,是我覺得最美妙的音樂

有鑒於之前的老山貓驚魂記,國哥自己買了新的山貓,他在貢寮沙灘上開來開去,笑稱像是「沙灘 taxi」。

雖然參與海祭多年,他對海祭的表演其實沒有太多印象,比起搖滾樂,他更享受低沈的山貓引擎重低音搭配海浪的聲音。

「我會在舞台前停留都是為了確認聲音,並確保硬體全面保持在最佳狀態。」為了維持全場最舒適的觀賞狀態,硬體人員必須隨時關注現場狀況,他常常人在後場處理事情,突然現場沒了聲音,心裡馬上就會腦補很多狀況:麥克風是不是沒電了?音響線材或喇叭出狀況?還是供電系統出問題了?衝去前台確認,才發現還好是樂團在跟歌迷做互動。(鬆一口氣)

「當民眾全都開心的沈醉在音樂中的時候,就是我們精神最緊繃的戰備時刻,心境上真的無法轉換成能欣賞音樂的狀態。相較之下,所有機械都正常運轉的噪音,也許一般人聽起來會覺得吵雜難以忍受,但對我們硬體工班來說,這些穩重規律的重低音,真的就是世上最美妙的音樂了!」

本文摘自《無聲搖滾》武曉蓉、趙竹涵◎著,時報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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