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獨立音樂人能夠被看見，除了憑藉自身才華以外，在幕後為他們推出作品、舉辦表演的獨立廠牌也是重要的功臣。許多獨立廠牌都有一套自己的美學，他們像在成立武俠門派，把風格相近、氣味相投的音樂人凝聚起來，提供他們資源，讓創作者有了靠山，也為樂迷建立了聆聽品味的延伸。
電子音樂廠牌「派樂黛唱片」與民謠廠牌「有貓音樂」成立皆不超過五年，其發行的作品在台灣獨立樂界已佔有一席之地，這次我們特別邀請這兩個新興廠牌的創辦人黃少雍與康秉豐來聊聊音樂廠牌經營的秘辛。
台灣獨立電子音樂人的樂園：派樂黛唱片
派樂黛唱片創辦人黃少雍。（攝影 / 莊永鴻）
派樂黛唱片創辦人黃少雍自己是樂手、編曲家，今年還入圍了金曲獎最佳編曲人。與他合作過的大牌藝人不計其數，但是單純只當個音樂人不夠實現他的理想，他將很大一部分的心力投注在廠牌經營，為的就是把那些才華洋溢卻未受重視的電子音樂人推上檯面。
派樂黛成立至今發行了五張電音合輯。黃少雍說，這個構想是因為他聽了法國電子廠牌 Pschent Music 的合輯，參與其中的除了 Flume、Chet Faker 這種大咖以外，還有許多令他很驚艷的音樂人，但點進他們的粉絲專頁發現按讚人數都只有幾百讚。他一方面覺得離譜，一方面又慶幸有這樣的合輯，他才有機會聽到這麼多厲害的電子音樂。
派樂黛唱片歷年發行合輯，從左至右依序為《哲人之石》、《宇宙之鑰》、《食龍煙花》、《至聖先師》、《母親最優》。（圖片來源：派樂黛唱片官網）
於是黃少雍也做了同樣的嘗試，他把台灣一些蟄伏地下的臥室音樂家找來發合輯，主題涵蓋獨立、實驗、舞曲、Urban、合成器，對於電音場景還不成熟的台灣而言，派樂黛的出現顛覆了許多人對電音的印象，而那些被收進合輯裡的音樂人，有很多都被挖去做配樂和混音，甚至站上更大的國際舞台。
「那些我找到的人，大家本來都不知道他們在幹什麼，所以只要有人因此看到了他們，我就覺得這廠牌有存在的意義！」黃少雍說，做廠牌很多支出要自己吸收，雖然很辛苦，但看到他喜歡的作品感染更多人，就覺得很值得。
做樂團最堅強的後盾：有貓音樂
有貓音樂創辦人康秉豐。（攝影 / 莊永鴻）
「還是對音樂場景有一些期許，想做一些不一樣的事吧！」有貓音樂的創辦人康秉豐是民謠樂團四枝筆的吉他手，相較於派樂黛發行合輯的策略，有貓音樂最早是辦活動起家，其主辦的「救命音樂節」、「潮州街音樂節」都是以民謠音樂為主題，活動也都頗受好評。
對於廠牌而言，辦活動累積歌迷也是一種策略，康秉豐自己很欣賞 Airhead Records 的經營方式：先辦一些有趣、有哏的活動累積一定的 Fanbase，再開始推廣藝人。因為樂迷已經對廠牌有忠誠度，之後不管推什麼團都會有一定基數的粉絲支持。康秉豐說，自己成立廠牌也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希望把四枝筆的粉絲導流到更多他自己喜歡的音樂人那裏。
但由於四枝筆剛結束兩年休團回歸，康秉豐說自己目前會把重心放在樂團，有貓音樂的版圖暫時不會擴大，目前旗下的藝人只有四枝筆和他者，有貓音樂算是扮演輔助的角色，專門處理這兩團行政上的大小事，讓樂團能夠沒有後顧之憂地去表演。
除了四枝筆以外，現在許多獨立樂團包括茄子蛋和草東沒有派對也有成立自己的公司。康秉豐說，這對樂團是個不錯的模式，當你有自己的體系，無論是處理經紀、會計，或是申請補助都會更順利；而且成立公司就等於把音樂當成一個事業來經營，如果大家都有這種心態，台灣的音樂環境也會變得更好。
廠牌負責人的日常
廠牌負責人要具有星探的獨到眼光，也要有創業家承擔風險的肩膀，但他們並不像一般老闆坐在辦公室發號施令就好。獨立廠牌人力精簡，有貓音樂與派樂黛唱片的固定員工都只有 1、2 個人，許多事情都需要老闆親力親為。講到這裡，康秉豐和黃少雍都忍不住厭世了起來：
「要處理很多細碎的事，要去壓 CD、找廠商，不像以前自己做音樂作品交出去就沒事了。你當主理人就是每一步都要精算，每家廠商要比價，藝人的製作資源、演出資源都要做全盤的規劃，要做很多決定而且每個環節不能出錯。」
「每賺一筆錢都要報帳，公司開發票要寫很多字，常常會開錯，寄過去寫錯一個字又要被退回來，你又要再花半小時開發票，然後再去寄……」
康秉豐與黃少雍都是以音樂人的身份跨足廠牌經營，廠牌的事務無可避免地壓縮到他們自己創作的時間。「創作就是要很專心，你不可能弄到一半還去花開半小時發票，創作如果被打斷，你要花很多時間回到那個狀態，所以我覺得做完一天行政你就去睡覺吧！不可能還去做音樂。」康秉豐也說，這陣子準備四枝筆的新作品無法分心，但如果有需要還是能幫樂團朋友做企劃，提供一些資源和管道。
當音樂人主理廠牌事務，無可避免地會壓縮到自己創作的時間。（攝影 / 莊永鴻）
金錢壓力大到無法想像
經營獨立廠牌理想成分居高，但現實就是資金吃緊，從音樂製作、壓片、舖貨、拍 MV、宣傳、設計到舉辦演出都需要錢。黃少雍苦笑說，有時候金錢壓力大到他覺得自己快完蛋了：「如果是自己做音樂，就是肯定有錢拿，但做廠牌常常會每天深夜問自己，我為什麼要付這個錢？現在要去借錢還是要貸款？還是要賣掉什麼器材？」
黃少雍說，經營廠牌要有把自己的錢砸下去的心理準備，雖然常常感到掙扎，但也會有成就感的時候。他回想簽下 Dizparity 的過程：「那時候他寫了一堆 E-mail 給我，說想要出專輯，見了面發現他才二十歲，我就覺得這個人好奇怪！但我就是挑我喜歡的，後來他得了金音獎，王詩安跟青峰都找他去 Remix。如果沒有廠牌的支援，音樂人常常很不容易被看見。」
難道獨立廠牌都沒有賺的時候嗎？康秉豐說，現在光靠發行很難賺錢。辦活動、把音樂授權給電視電影、廣告、電玩比較有機會，廠牌要生存，必須找到自己突圍的方式。
唱片不再能賣錢的現在，廠牌必須找到自己突圍的方式。（攝影 / 莊永鴻）
台灣的音樂環境太舒適了
康秉豐所屬的樂團四枝筆深耕日本市場，他說，日本音樂圈競爭真的很激烈，很多樂團即使實力堅強卻一直默默無名。相較之下，台灣的小市場既是助力也是阻力。「台灣的優勢就是小，容易被看見，你只要作品夠咬耳就有機會在獨立圈竄起來。但劣勢也是市場太小，所以沒有那麼大的競爭力，因為太舒適了！」
黃少雍在旁邊聽了頻頻點頭。台灣市場小，很容易就找到缺口，他之所以成立電音廠牌，就是因為國內真的沒有人在做。去年他在英國錄音，當地的錄音師和他聊到，英國有 80% 的音樂人只是剛好能糊口而已。英國的音樂廠牌也經歷過榮景，以前大概簽 30 個藝人紅 5 個就夠了，但現在是簽 5 個都要中，而且藝人本身要夠紅，廠牌才願意簽。「所以說，國外其實比我們難做多了！我們在國內沒有那麼多挑戰，音樂就不會是頂級的，所以才要更努力。在台灣你很容易衝到一個地方就覺得沒對手了、這樣就可以了，但真正一直往上衝的人還可以更多，音樂人就是要向外發展、自我挑戰。」
那麼，在競爭更激烈的海外市場，要怎麼讓廠牌旗下的音樂人也有被看見的機會？
康秉豐在這方面經驗豐富，四枝筆之所以可以去日本巡迴，也是因為康秉豐主動把作品寄給日本廠牌，「廠牌和樂團就是要厚臉皮一點，主動推銷自己，不要當佛系藝人，覺得自己作品夠好緣份到了他們自然會來找你。如果你主動，能獲得的機會真的多很多！」
去國外表演需要跟當地廠牌合作，在沒有海外演出的時候，也要認真經營社群網站維持熱度。康秉豐以自己的樂團四枝筆舉例：「台灣用 Facebook 跟 IG，日本用 Twitter，中國是微博跟微信，你發一篇文就要用三種語言而且還這麼多平台，很煩，真的很煩！但你不在他們國內就只能在社群上講講廢話，告訴大家我們還在。」
做廠牌是場賭博，但總要有幾個傻子來做
成立派樂黛唱片的時候，黃少雍給自己訂下一個目標：十年後要成為一個成功的廠牌。所謂成功是什麼樣子？他回答：「可能……就還沒有倒吧！如果能像角頭、顏社、小白兔一樣撐到現在都沒有倒，就算成功了。」
台灣的獨立廠牌不多，遇到問題可以借鏡的對象也不多，很多事情只能從做中學，因此康秉豐與黃少雍平常都會看一些國外的廠牌傳記還有《如何經營 XX 廠牌》相關書籍。我們笑說也許二十年後就換他們自己來寫一本，結果康秉豐還是忍不住厭世了一下：「應該可以寫一本《如何破產》！」
雖然訪問的過程中，兩人常開玩笑說快破產了、每到發薪日就痛苦，但也是因為有他們的存在，才能讓旗下這些音樂人不至於孤軍奮戰。訪談的尾聲，黃少雍這麼說：「我們兩個的廠牌可能理想成分多一點，如果你想做賺錢的，你就去追逐潮流，但如果我們都去做這些事，那就沒有獨立音樂了。做廠牌是場賭博，但總要有幾個傻子來做。」
苦中作樂、樂在其中，秉持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精神，也許這就是獨立廠牌的經營哲學吧！
辛苦但樂在其中，就是獨立廠牌的經營哲學。（攝影 / 莊永鴻）
Taiwan Beats 免費講座：新興廠牌營運策略
講師：黃少雍（派樂黛唱片創辦人）、康秉豐（有貓音樂創辦人）
時間：2018 / 7 / 24（二）19:00-21:30（免費活動）
地點：台北市復興南路一段127號4樓之1（泛科學院）講題：
1. 有貓音樂合作案例探討
2. 派樂黛唱片營運實務探討*主題僅供參考，主辦單位保有調整及最終解釋權之權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