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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闊天空〉的香港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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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yond團員,左起黃貫中、黃家駒、葉世榮、黃家強

文/黎慕慈

最近每次聽到〈海闊天空〉這首歌,做為一個在台灣工作與生活的香港人,總有一股想哭的衝動。

它代表了一種被遺忘的個人信仰,它代表了香港本地音樂一個美好的年代,它代表了傷逝。

然而多年以後,它在社會運動中復活了,變成了一股更大更強的凝聚力量。這首歌變成了「港歌」,橫跨了二十年的鴻溝,成就了一頁香港傳奇。

〈海闊天空〉跟台灣的〈島嶼天光〉不一樣,後者是為了太陽花運動所創作,一般台灣市民沒有強烈共鳴,事隔半年,記得這首歌歌詞的人,除了學運人士,應該寥寥可數。〈海闊天空〉是流行樂曲,1993 年由香港搖滾樂團 Beyond 主唱黃家駒,以紀念樂團十週年音樂理想的心路歷程而寫,那是他的個人理念,但歌詞放諸於工作、感情、友情、親情皆通,於是成了很多香港人的心聲。每遇到失意心灰、懷才不遇、理想與現實分道揚鑣的時候,這首歌像一帖膏藥,短暫卻即時地安撫了脆弱心靈。

香港的雨傘革命,大家心裡有數,不會改變中共強勢的態度,不會這樣 2017 年就有真普選,不會真的讓香港特首梁振英下台,但,香港人從此思維不一樣,他們找到了新的身份認同,仰視了屬於自己的天空

〈海闊天空〉從來沒有如此重要過。

黃家駒意外

黃家駒在日意外身亡,當時的日本報紙報導(圖片取自notcomment.com)

特別是黃家駒在創作這首歌的同年6月30日,在日本表演時不幸摔下舞台過世,〈海闊天空〉頓然成為他的遺世之作。無論有多少人翻唱過這首歌,誰優誰劣不重要,正如披頭四的 “Imagine”,大家只會記得約翰藍儂;聽到〈海闊天空〉,我永遠想起的,只有黃家駒。

1991年的除夕夜,剛趕完當期雜誌的稿件,我與同事們在中環蘭桂坊的「六四吧」內一個小房間喝酒,內有其他媒體人。不久,Beyond四子(黃家駒、黃家強、黃貫中、葉世榮)來到,在小房間的角落坐下。一名喝得半醉的媒體人站起來走向他們,高呼:「來!我們喝酒。」Beyond成員不理會,該媒體人開始咆哮:「你們很沒禮貌啊!」黃貫中覺得對方有意挑釁,雙方一言不合開始高舉拳頭預備開架,我那桌的男同事見狀,立刻跑過去調解,大家表露身份,終於化解了一場誤會。由始至終,黃家駒都坐在最角落處不發一語,直至我們跟Beyond其他三子互相舉杯,倒數慶祝新年,他才站起來加入我們。那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我見到黃家駒。

翌年除夕,蘭桂坊發生人踩人造死21人死亡慘劇,再半年,黃家駒意外離世,之後不久,那家因天安門六四事件命名的酒吧亦結業了。有很多年,我沒再聽〈海闊天空〉這首歌,沒有關心六四紀念日歲月如神偷,因為這場雨傘革命,黃家駒的靈魂彷彿又回來了,告訴香港人「背棄了理想,誰人都可以,那會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多年來,香港人一直在尋找屬於自己的歌,這次公民抗命自不例外。羅文的〈獅子山下〉屬於父母打拚的年代,年輕人無感;羅大佑的〈東方之珠〉不夠道地且非粵語發聲;政府牽頭製作的大合唱宣導歌〈始終有你〉,更讓香港人充滿戒心而唾棄。而〈海闊天空〉在不同場合從沒缺席:紀念六四的活動唱過、2010年香港反高鐵唱過,2012年反國民教育晚會唱過,主唱者已離世沒有商業利益與考量,歌詞不憤世嫉俗亦非大香港主義,像一顆種子種植在香港人心內,〈海闊天空〉日益茁壯,伴隨著香港人提步往前走,尋覓自己的一片天。

香港人其實是自卑的,命運注定永遠是二等公民。以前是英國殖民地子民,努力爭取得來的護照叫BNO–British National (Overseas),中文是英國國民(海外)護照,卻不等於擁有居英權。而且 BNO只限 1997 年或之前已申請者才可續期,除了方便在歐洲旅遊,心理慰藉大於實際作用,現在持有 BNO 更被視為舊香港人。回歸中國後,雖然取得了香港跟澳門獨有的特區護照,但「特區」二字,正說明了香港人是另類公民,看似優越,實則相當心虛。即使移民海外,異鄉人心態總是揮之不去,他們不想稱自己為中國人,最終只能變成美國華人、加拿大華人、澳洲華人,當中總是帶著一份弱勢的心酸。這場雨傘革命,年輕人終於可以理直氣壯以香港人自居,爭取民主,爭取真普選,那一人一票的身份與力量。

去年,陳可辛用〈海闊天空〉當作電影主題曲,拍了一部講述三個大陸人在美國追夢的電影《中國合夥人》,在台灣上映卻改以〈海闊天空〉命名。台灣人比香港人應該更明白,莫說一國兩制,連當中國的「合夥人」都是一種冒險,我們需要的是普世的價值觀,而非中國的價值觀,電影名字說明了一切。

海闊天空
作詞:黃家駒
作曲:黃家駒

今天我 寒夜裡看雪飄過
懷著冷卻了的心窩漂遠方
風雨裏追趕
霧裡分不清影蹤
天空海闊你與我
可會變(誰沒在變)

多少次 迎著冷眼與嘲笑
從沒有放棄過心中的理想
一剎那恍惚
若有所失的感覺
不知不覺已變淡
心裡愛(誰明白我)

原諒我這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
也會怕有一天會跌倒
背棄了理想 誰人都可以
那會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仍然自由自我
永遠高唱我歌走遍千里

原諒我這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
也會怕有一天會跌倒
背棄了理想 誰人都可以
那會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背棄了理想 誰人都可以
那會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關於作者

慕慈 黎

黎慕慈,資深媒體人,曾任台灣《壹周刊》執行副總編輯,台港媒體工作歷24年,範疇涉及報紙、週刊、月刊、電視及網路,亦三度參與包括香港《壹週刊》、台灣《壹週刊》、台灣《壹電視》的草創工作。2013年離開媒體。個人著作:《愛。來去。住台灣》(2014/8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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