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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陳建瑋:我想讓臺語歌代表台灣到世界各地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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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 年,憑著十二年磨一劍的首張創作專輯《三十岀頭》,讓待在幕後多時的陳建瑋,一舉奪下金曲獎最佳臺語男歌手獎、最佳臺語專輯獎以及金音創作獎最佳創作歌手獎,然而這些肯定的冠冕卻讓他心慌了。得獎後,突如其來的責任感開始在腦中張牙舞爪。走火入魔不停在想,如何讓臺語歌變得更了不起,才可以幹掉主流音樂。心魔鑽進了牛角尖裡,不只身心俱疲,結果連歌都寫不出來了。

「當時我一直在鬼打牆,希望讓臺語歌可以直接與台灣本地的流行文化有連結,但這個期望值其實有點太高,因為這樣想就寫不出歌、也不知道要寫些什麼,或許可以去參考國外是怎麼做到這樣的境界,但攤開所有條件仔細來看,好像並不只是創作本身的問題,而是整個文化體系的差異。」陳建瑋深思了許久、苦笑說道。結論還是創作要發自內心,從日常出發,才顯得真誠。

專訪當天與陳建瑋相約在咖啡店。起初他說話神情顯得有些靦腆害羞,但聊及了一路走來的心路歷程,語氣變得堅定,且毫無保留地分享自己的人生態度。

大器晚成的創作者

最早,陳建瑋從沒想過自己會成為唱作人。出生於嘉義市,自幼父母離異並各自忙於工作,因此大部分的時間多由祖父母代為照料。他表示,小時候受祖父常哼著的日語老歌耳濡目染影響下,才逐漸培養出唱歌的興趣。而在高中時期結識的死黨蔡政勳(現同為資深音樂製作人),則是引領陳建瑋正式踏上音樂路的良師益友。出身自音樂世家的蔡政勳常帶著他在自家錄音室探險,也不時分享家中珍藏的唱片。少年時期的他們開始組團、參加歌唱比賽,甚至還一起北上到唱片公司當助理。陳建瑋憶起,當時也是政勳先北上從事音樂工作,後來他問自己要不要幫忙唱 demo。結果,意外被黃大軍老師聽到,便成為了他的門下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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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寫歌,才會有作品,才可以累積自己的音樂生涯。」這是恩師黃大軍對他們的諄諄教誨。起初只透過 Keyboard 與編曲軟體,把節奏和一些簡單的和弦做出來,加減摸索出創作的雛形。不過直到當兵時,陳建瑋才真正正視唱自己的歌這件事。他開玩笑說:「雖然當唱片助理好像不用扛什麼責任,但光接案子、買便當、包母帶等雜事加總起來其實還蠻忙的,所以服兵役才有時間放空去想將來的事。」在創作上,陳建瑋算是大器晚成,卻一鳴驚人。

唱臺語歌的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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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2 年,隨一首為電影宣傳的歌曲〈桃花泣血記〉意外走紅,開啟台灣歌謠蓬勃發展的契機,包括〈望春風〉、〈雨夜花〉、〈四季紅〉等至今仍膾炙人口的經典歌曲陸續推出,為本地流行音樂奠定良好的基礎。而發行這些歌曲的唱片公司名為「古倫美亞唱片」,為日治時期第一家製造、發行黑膠的唱片公司,陳建瑋於去年發行的全新專輯《古倫美亞》正是在向它致敬,頗有承先啟後的意味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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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倫美亞》專輯設計由知名設計師小子操刀打造,用台灣老建築的窗花跟陽台裝飾呈現這張作品的復古樣貌。(照片提供:小子)

他笑著說,第一張專輯主要在表達,想對過去一些既有的價值觀作出反抗。然而卻在演出的當下,發現了過往在創作時沒注意到的盲點。「通常除了在表演時唱自己的創作外,我偶爾也會翻唱一些臺語老歌。但會發現只要唱這些老歌,歐巴桑們都會很開心跟著一起哼哼唱唱。對她們來講,可能是一種集體的回憶,也可能是抒發情感的方式。」假若接下來演出的是氣氛比較沈重、議題走向的歌曲,只會讓聽眾備受壓力。於是他反向思考,希望用正面的方式,也能讓人深刻感受到「這是現在正發生在我們土地上的音樂」。

描述三零年代流行音樂在台如何發跡的紀錄片《跳舞時代》也是他做功課的重要依據。聊及印象最深刻的片段,他說:「有一個鏡頭 cue 到從前的員工,當他們看到了二戰被空襲而毀壞的古倫美亞唱片公司舊址,他們的表情是很驕傲的,因為他們知道創造臺語歌流行的風潮就從那個地方開始。這個畫面對我來很震撼,如果當時的臺語歌可以成為一種潮流,為什麼現在不行?那可不可以做些什麼事情讓它活起來?」

為此,他嘗試在原先擅長的民謠曲風中,融合摩城、迪斯可、饒舌等輕快的音樂元素,就連在視覺設計、影像拍攝都緊緊相扣,以繽紛愉悅的氛圍,呈現市井小民的日常光景。首支 MV〈透早就出門〉便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影片的色調則延續專輯包裝的三原色(紅、藍、白),俏皮重現 70 年代歌舞昇平的「群星會」歌舞團風貌。

他在新作中也沿用、拼貼了許多老歌的旋律片段,比方說,開場曲〈勸世歌〉取樣了台灣早期的民間說唱音樂,再加入大廣弦合奏,原汁原味重現當年市集「喊玲瓏、賣什貨」的叫賣盛況。而獻給愛妻的〈我愛你〉副歌便是源自瑞士阿爾卑斯山區的 Yodeling 唱法,並將傳統鄉村樂結合電子舞曲,嘗試了讓不同樂種碰撞。另外,也找來大支、浩角翔起跨刀饒舌兩首歌曲,試圖將臺語歌融入現今最流行的音樂元素,讓它更容易入耳。

藏在音樂裡的期許

二十一世紀,唱片產業的百萬神話開始崩盤。曾參與流行音樂工業多年的他,對此有很大的感悟:「現在的環境早不像十幾年前一樣,那時只有幾台電視頻道可以看,現在有太多種不同類型的娛樂,不能只遵從過去的體制走,但總有一些還在位的前輩會告訴你說,你應該要怎樣,但那樣的作品相較之下顯得老舊保守。」會想創作臺語歌也是因為他想對過往的唱片生產體制作出反抗,「舉例來說,我是一個很台的人,只要回南部就講臺語,可是當你在台北,一個大家都是講國語的環境中,只要偶爾露出一點比較台、粗俗的用語,就會顯得格格不入,必須要入境隨俗。先不管市場機制,但我就不這樣子的人啊,那是不是把這一塊(臺語)拿出來,那個價值觀才最能代表自己的內在特質。」

「要拯救世界之前,先幫媽媽洗碗。」這是陳建瑋對於創作的一本初心。他提及,畢竟母語創作在各方面還算弱勢,沒有廣大的市場。但如果連身邊的人都無法得到共鳴,更別說要感動他人。所以先凝聚共同母語的群眾共識,大家彼此的向心力夠凝固的話,自然而然就會擴散出去。

對他來說,音樂是一種媒介,要有想要傳遞的精神存在。接著以專輯壓軸曲〈黑鳥〉舉例,創作這首歌的靈感源自於披頭四(The Beatles)的〈Blackbird〉,此曲的故事背景為 1960 年代所展開的非裔美國人民權運動,當時美國社會仍會公開歧視非裔美國人,並實施種族隔離政策,直到經歷一連串的抗爭,才打破了族群的藩籬,這也是他對於臺語音樂未來發展的期許,有朝一日將母語(閩南語)跨越國界,推廣到更遠的地方。陳建瑋表示:「不管是在音樂、文化或者是國際地位上,台灣的年輕人都希望能跟別的國家一樣,不要有被打壓的情形,所以當把這樣的訊息藉由創作傳遞,讓有些人會覺得『我們的想法相同,有可以共同努力的目標』,透過音樂連結大眾的共識。」

訪問後幾天,2016 年金曲獎名單公布,再以《古倫美亞》入圍了最佳臺語男歌手與最佳臺語專輯獎,其中歌曲〈黑鳥〉提名最佳作曲、由謝銘祐作詞的〈生份的情歌〉提名最佳作詞、〈Would you be my girl〉則提名了最佳編曲。想起了陳建瑋最後說的一句話:「我希望未來臺語歌可以代表台灣到世界上的各個舞台演出。」他儼然已是寶島歌王,不僅承襲著林強向前走的打拚精神,也多了更多來自日常累積的肺腑之歌,用歌聲陪伴島嶼上每個不願認輸的人,往更高的舞台展翅飛翔。

採訪/撰文:戴居 攝影:林東亮 特別感謝:喜歡音樂 場地協力:Afterhours Cafe

關於作者

戴居

曾任 Blow 吹音樂與娛樂重擊旗下音樂網站 Taiwan Beats 採訪編輯、第四屆中壢發條音樂節行銷組長。現為「台灣搖滾映像誌」共同策劃人暨主編、「台灣音樂書寫團隊」成員之一,並於好意思 Café 擔任演出活動企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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