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水管音樂創辦人童子傑／談談Live House 是怎樣鍊成的？

作者：Cello Kan

音樂是需要人來演繹的。
音樂人是需要地方去表演的。
群眾是需要有一個空間去培養的。

Live House正是一個音樂人可以表演的場地，群眾能感受到表演者的地方。在國外Live House林立，不同音樂有不同種類的Live House，也因為分眾的關係，不同的群眾可以去不同的Live House尋找屬於自己喜歡的音樂。

國外有不少Live House，當中不少更是孕育著音樂革命的溫床，例如在紐約現已關閉的CBGB，那地方可說是近代新音樂的發跡地，從Patti Smith、Sonic Youth、Ramones、Talking Heads、Foo Fighters等，都是從那邊誕生，或曾在那邊表演過；而在倫敦的The Marquee Club，從The Rolling Stones、Jimi Hendrix、Pink Floyd、Led Zeppelin、Sex Pistols、The Verve等都在曾那裡留下了痕跡，好似沒有在那表演過，就一定不會紅。

在台灣，「息壤」是一個傳奇，今天已經是埋藏在上一代永恆的記憶，還有Live Ago Go，都好像已經是上世紀的事。音樂在今日看來雖然多樣化，但是最實在還是在現場看演出，才知道藝人的斤兩。不過，在經營音樂表演場地上，卻不是跟想像上那麼容易，而Pipe Music Live也就這麼走過了四個年頭，在這段不短的日子裡。

說來有趣，認識童子傑（Pipe Music Live老闆）這個名字很久。記得是在96年的夏天的一個黃昏，在路上遇到了林暐哲（前Baboo的團長、名製作人、發掘了蘇打綠），他跟我說：「我最近在做一個叫『亂彈』的團，很有天份，技術很好，當中的鼓手子傑，實在太屌，鼓打得太好，我錄下了很多他打的鼓pattern做Loop，存在我的硬盤裡，將來編曲可以用上。」下刪一百字對童先生的讚美。

這個名字，一直只存在腦海中，直到年初終於遇上，那晚大家談得很投契，感覺大家好像失散多年，其實應該早一點遇上，命運就是這般作弄人。

今天在Pipe準備踏進第五年的日子，找來了我好友童子傑來分享這段不短日子的音樂經歷。

◎你最近在忙什麼呢？

童： 最近在忙為Pipe轉型，我們本身除了提供台灣樂團完善的表演空間外，同時希望發展電子音樂。在台灣，電子音樂還在不成熟的階段，我希望引進更多外國電子音樂來台，刺激台灣的創作與發展。因此在空間設備上我們也要做一些改善與調整，各項器材、設備都要跟著進步，這是我們的理想。

◎可以談一下有什麼樣的音樂影響你組團？

童：大多是60、70年代的音樂，例如Led Zepplin、Dire Straits、Pink Floyd、The Doors、Jimi Hendrix…..。

◎為什麼在「亂彈」如日方中之際，在發行專輯《走馬燈》後決定中止活動？

童：《走馬燈》是我們的第二張專輯，我們四位團員從19歲開始一起練團，斷斷續續，一直到26歲才出片，一路走來從無到有，在創作過程中，我們是不可分開的。但後來團員間在發展理念上出現分歧，對我們來說，亂彈就是這四個人的亂彈，換了其他團員，就不是亂彈了，少任何一個人，都無法再創作出屬於亂彈的音樂風格。當然我們也嘗試過由其他人替代，但都無法解決音樂上的問題，這就是為什麼我會說，亂彈就是這四個人的亂彈，無可取代，已經回不來了。

◎在「亂彈」後，你的發展是怎樣呢？

童：我沉寂了好一段時間，但在音樂上沒有空白，我還是持續製作樂團的音樂，玩了許久錄音，當然我不會放棄打鼓，也做過職業樂手。但這部分我發現並不是我所喜歡的，因為當初玩音樂是很單純的想法，所以我又回音樂製作上，因緣巧合，搞了Pipe這個空間，成了台北市僅有的古蹟抽水站再利用，做為Live House的場地。

◎那是什麼機緣找到Pipe Live Music 這個場地？

童：朋友介紹的，這個地方位於台北市的自來水園區內，是早期的抽水站，是一個市定古蹟，興建於民國53年，66年停止運轉，7年前進行古蹟再利用，委外經營，室內65坪，挑高8米。 雖然離公館很近，但走路還是有一段距離，所以作餐飲很難，甚至以前還有人賣過檳榔、飲品、魚貨等，後改做景觀餐廳，因地處偏遠陷入經營困境。

四年前我來到這裡後，發現這裡是一個天然錄音室，具有特殊的空間回音（Reverb） 效果，所以我在這裡嘗試做為錄音室，後來又慢慢發展為Live House，反而因為離市區說近不近、說遠不遠，不僅可以遠離住宅區少了噪音抗議，又可以讓客人坐捷運即可到達，成為少有將抽水站做為音樂展演場的活化古跡的實例。

◎為什麼要取Pipe Live Music這個名字？

童：原因這裡本身是個抽水站，所以取水管為名，在這個空間裡，還留有很多早期抽水的幫浦、大水管等，是個很有趣的空間。

◎在台灣做Live House是很艱難的事，你是怎樣去經營？

童：其實前面三年都是虧本的，設備、器材也沒有辦法很好。這兩年台北市政府為發展live house ，有提供一些經費，協助修繕場地，我們也慢慢發展電子音樂，舉辦一些派對活動，活絡人潮。

現在台灣的樂團表演已經很難生存，表演者拿不到太多演出費，聆聽的觀眾也越來越少，再加上政府在法令上的限制很多，確實還在艱困發展中。

◎在網頁上看到Pipe Live House的演出團體，好像很多不同的音樂都有，從樂團、電音、Hip Hop等，你是怎麼去挑選演出單位的？

童：我希望pipe是個具音樂多元性的地方，年輕人喜歡來最重要，任何音樂類型都可以，就像一個菜市場，菜色要豐富，重點是當你進來表演時，大家接觸到不同的東西，限制它是沒必要的，好聽比較重要。

◎場地租借的部份，有沒有什麼門檻？是來者不拒？還是你也會有要求？

童：早期經營困難，沒有挑選的本錢，現在對於演出品質不好的團體，我們會跟對方溝通如何精進。當然在樂團部分，年輕人的音樂不太成熟，但我們要給他們機會，重點是來這邊表演後，他們能有所進步和學習。我們也會給學生團體特別的優惠，因為現在台北的表演場地租金越來越貴，限縮許多團體的表演空間，Pipe不能如此，因為我們要給年輕人機會。

◎你有亂彈這個身份，對你現在做的事有沒有幫助？

童：多少有點幫助，大家知道你的背景，會對你的音樂專業有基本的肯定，也會認同由音樂專業人來經營Live House ，才能維持一定的理想性，如果一切都是從商業考量，會抹煞很多音樂發展的可能性。

◎中國有很多著名的Live House，例如：北京的愚公移山、上海的Mao House、重慶的堅果等，你有沒有去過這些地方考察過？如有，那你感覺兩岸的Live House 有什麼不同呢？

童： 在中國經營相對容易些，畢竟消費人口是台灣的好幾十倍，即使是小眾也是大眾。（註：一些大城市例如：深圳、重慶、廣州等已經是有台灣一半的人口。）在台灣經營上，呈現的是多元音樂，吸引更多人走進來。當然，中國的Live House沒有台灣的歷史悠久，台灣已經20多年了，所以台灣的Live House經營比較成熟，接受度比較高。

◎你覺得台灣與中國在音樂發展上有什麼區別呢？

童：台灣音樂專業與素養比較深，但中國學習與發展比較快，各有優勢。當然最後還是回歸到市場問題，台灣的音樂專業、人才至今還是在中國之上，但畢竟台灣市場太小，許多台灣音樂專業人才必須到中國發展才能生存，兩者是相輔相成的。不過台灣也不能輕忽可能的危機，畢竟中國是一個學什麼都很快的地方，我們必須靠政府的力量幫助音樂發展，否則人才、資金都到對岸去，台灣就很危險了。

◎能說一下，網絡普及後，對live house在各方面有什麼影響？你是怎樣利用這些媒體？

童： 現在Live House的表演宣傳都是以網路為主，不僅使用的族群相符，同時在宣傳成本上也比較洽當。但如何在一片眾多的網路資訊中，找到對的、會走進live house的族群參與，還是需要長期經營網站，長期建立聆聽的族群。

◎今年是Pipe live music 四週年， 可以說一下你在Pipe Live Music最難忘的事？

童： 最難忘的就是剛開始經營Pipe ，經常忙到要睡在店裡，而這裡剛好在河邊，以前是抽水站，所以只要一遇颱風、大雨河水就會上漲，所以經常有蛇、青蛙、烏龜、魚直接游進Pipe來，在Pipe抓魚、抓蛇的經驗，真的令人很難忘。

◎你也有辦音樂節，你覺得經營Live House和辦音樂節有什麼分別？經營Live House對辦音樂節有沒有幫助？

童： 台灣經常舉辦很多音樂節，大家都在比卡司，但漸漸的，台灣的音樂市場，已經不是只有追星族的市場，我們也需要如國外音樂節般的節目品質出來，所以必須要主題化，有主題的去希望特定的樂迷來參與活動。這點其實和Live House 的經營方式有點類似，因為我們走的不是大眾化的音樂風格，我們要吸引的是特定族群，而電子音樂類型的音樂節活動也已在台灣又流行了起來，有一定發展潛力。

◎我們都經歷過唱片最興旺的年代，今天唱片已經是明日黃花，你怎樣去看唱片這一塊？能不能跟Live House作結合呢？

童：以Pipe來說，我們有現場錄音的服務，那是一個很特別的聲音空間，而現在許多聽眾也喜歡臨場感，現場演唱會的CD、DVD其實也有一定市場，未來可以將地下樂團在Live House的現場演唱進行同步錄音與拍攝，不僅降低成本，也可開拓網路銷售的可能性。

◎可以說一下對Pipe Music Live未來的展望？會擴充嗎？

童：Pipe是一間抽水站古蹟，為保存古蹟的完整性，我們不會再作任何更動，所以容納人數約三百人，不會再增加，因此在市場發展上，不會走向完全的主流音樂發展。電子音樂是Pipe在未來要發展的主力，我希望Pipe成為台灣電子音樂的創作地，引進多元的國外藝人來此表演，做更多交流，一旦逐漸發展出更具市場的商業模式，我們可以到更大型的表演場地去演出。但這裡就是一個創作源頭、一個根基地，我們希望能有很多實驗性的音樂，從這裡開始發芽。

◎你個人還有什麼樣的音樂目標和理想？

童：除了Live House，我還希望製作類比音樂（Analogue Recording），製作類比唱片（Vinyl黑膠），這或許有點理想性，所以我們要從有創造性，收藏性的音樂來發展，復育能讓台灣流行音樂人才成長茁壯的良好環境，在數位化發展下，消費者已經習慣低品質、速食化的音樂類型，這樣對整體台灣流行音樂發展絕對是負面的，重回類比音樂製作，是我們不會放棄的目標。

◎亂彈有沒有可能重組呢？

童：就像我之前說，「亂彈」已經回不來了，所以也就沒有重組的可能了！但我和阿翔仍持續一起創作、一起表演，不論我現在做什麼、未來做什麼，做為一個音樂人，我們是會努力做，也會ㄧ直學習。想辦法在音樂上可以持續做，也要突破、學習、吸收也是進步的元素之一，這是容易被忽略的事，但千萬不能放鬆。

今天環境是改變了，數位已經進入了我們的生活，有些東西我們是回不來，正如我今天在寫著這篇東西，要是用筆跟紙的話，我行相信編輯都不行。但如何保持原本的初衷，而不迷失，這個部份其實是很重要。堅持自己想做的東西，同時也發展新的，利用現代去活化一些舊有的，還有給後進機會，這都是我最佩服子傑的部份。

每一件事開始時一定有火花，但是持續才是困難，四年走下來不容易，看到子傑努力在自己喜歡的音樂上，去持續，去努力，還有對各種音樂的包容，我真的希望未來Pipe Live Music能成為一個台灣音樂重鎮，並成為一個音樂景點，在未來當大家提起台灣音樂勝地時，能成為其中的一部分。

有夢是最美的，活到這個年紀仍有夢才是最可貴。